1901年2月12日周二晚上,英国内地会假迈尔德梅会议礼堂(Mildmay Conference Hall)举行了一次纪念庚子教难殉道者和生还者的特别聚会,出席人数超过了两千五百人,时间达两个半小时。聚会在晚上7点开始,大会主席J. E. Mathieson, ESQ. [1]站起来,请会众先以片刻时间静思默祷。逃出生天的众宣教士大部分已经回到英国,并出席了这次大会,内地会英伦本部主任(Home Director)侯尔道(Theodore Howard )逐一宣读他们的名字,请他们一一站立[2]。
插图一:1901年2月12日,部分庚子教案生还者合影[3]
后排左起:丁良才教士(F. C. H. Dreyer)、许春江医生(Dr. H. W. Hewett)、盖落漥牧师(Rev. A. E. Glover)、简为政教士(A. Jennings)、索行仁牧师(Rev. A. R. & Mrs. Saunders)、陆义全教士(A. Lutley);
中排左起:和二姑娘(A. Hoskyn)、葛姑娘(Edith Higgs)、丁良才师母、索行仁师母(Mrs. Saunders)、和思义姑娘(J. F. Hoskyn)、[4]姜玉贞姑娘(C. Gates)、古姑娘(E. Gauntlett)、冯贵珠姑娘(Evangeline French);
前排儿童左起:索爱连(Ellen J.)、索乔治(George K.)、盖贺德理(Hedley P. McCheyne)、盖霍盼(Flora Hope Pearl)
接着,其中三位资深宣教士,陆义全、索行仁和丁良才,代表众同工做了发言。陆、索两位是戴德生牧师在剑桥七杰赴华后征召的“一百士”之一,两人于1887年底抵华,被分配到山西服事,与丁教士是多年的“老战友”。教难爆发后,陆、丁两位教士率12位宣教士及子女从平阳逃至汉口,历经千难万险;索教士则从另一条路逃出虎口,一行14人从潞城抵汉口。作为亲历者,他们的分享既惊心动魄,又感人至深。最后,迈耶牧师(Rev. F. B. Meyer )结束祷告时,请全体会众一起复诵,场面庄严肃穆,震撼人心。不久后,6月11日,在英国内地会按惯例举行的年会上[5],更多教难生还者分享了他们的经历,陆、索两位教士再度发言。120年后阅读这些文献,耳边仿佛仍能听到众人的祷告声回荡礼堂,感受到圣灵的大能力透纸背。笔者谨将这三位宣教士在庚子翌年2月和6月两场聚会上的发言编译成文,以飨读者。
一、陆义全教士及其发言
庚子教难爆发时,陆义全(1864-1934)是晋南教区的监督(Superintendent of South Shansi),常驻洪洞县。6月初,当地排外情绪日重,局势愈加严峻。在此当口,陆教士偏偏中暑病倒。平阳府的丁良才教士当机立断,把陆教士从洪洞接到平阳避乱治病,其他同工也都集中前往,因为平阳医院有四个出口,比较容易逃去衙门求助。几番交涉之后,官府终于答应以运送囚犯的公文、动用公车 “押解”他们出境。7月14日半夜,12位宣教士带着两个孩子,在四位华人信徒的陪伴下前往汉口。由于官盗勾结,一路受尽千辛万苦、含垢忍辱。8月3日,行经河南郑州时,陆家长女Mary Adelaide受不了颠簸跋涉之苦,悄然离世,年仅三岁零八个月;两周后,行经豫鄂交界之平胜关(今武胜关)时,陆家幼女Edith在同行的冯贵珠姑娘怀中断气,年仅一岁半。陆家痛失二女,因为尚未回国述职,所以连一张照片也未留下作纪念。但是神也保守身怀六甲的陆师母平安到达汉口,并于10月24日在上海产下一个男婴。这个孩子长大成家后,给长女取名 Mary Edith,就是为了纪念因逃难而夭折、从未谋面的两个姐姐。[6]
在那些被主接去的人中,我们必须提到我们所敬爱的助理主任(Assistant Deputy-Director)顾正道先生(Mr. William Cooper)[11]。因着神的恩待,他在中国受同工们爱戴的程度,所赢得的体恤和信任,几乎无人能及。神赐他深沉的怜悯心和成熟的判断力,故而他大大受到众人的爱戴。
我们也当提到在山西多年的贝格耨牧师夫妇(Mr. & Mrs. Benjamin Bagnall)[12]。虽然殉道时他们并不住在那里,但贝牧师时任晋东和晋北的事工监督,且曾担任全省事工监督多年,乃是我们在座很多人的良师益友。
在山西西部,也就是汾河(Fen river)以西,我们在一大片乡村地带建立了六个宣教站,安置了18位工人。这18人中现在仅余两人。其中一位已经抵达沿海地带;另一位,能高仁师母(Mrs. Ogren)[14],仍在平阳府(Ping-yang Fu)[15],也就是我们从那里出逃的城市。白守贞教士(Mr. W. G. Peat)[16]也是这18位同工之一,他在那里负责一片很大的区域,他的事工也受到神大大的祝福。白先生具备极深的怜悯心,深爱当地信徒,乃是教会承担养育之责的真诚弟兄。他热爱圣经到一个地步,一位沿海地区的朋友如此评论他:“把神的话当作他的嗜好”。
然后,我们安全地走到潞城,在那里,我们又遇到神“行在我们前面”的另一个见证。应顾纯修先生(E. J. Cooper)和今晚在座的许春江医生(Dr. Hewitt)[48]的要求,我在周六早上到潞安府(Lu-gan Fu),希望能见到那里的府台(Prefect),和他交涉余吾(U-wu)地区的一些乱象。我走到离城三英里的地方,已经能看到城墙的全貌,一个年轻人向我招手,对我说:“不要去潞安府。”“为什么?”我问。他回答说:“暴民现在连那里都开始抢劫啦,今早天亮之前就开始了。那里的洋人已经逃出来,正往周家口(Chau-Kia-K’eo)去。”神及时把迫近的危险通知了我们。我知道相距仅12英里的潞城府宣教站迟早也会(可能只有几小时之差),经历与潞安府宣教站同样的遭遇。于是我急忙赶回去,告诉我们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事。我对顾先生说:“我们必须准备离开。”
你们也受到了操练,你们的信心也受到了试炼。这一事工持续了多年,现在因着突然的动荡,看似完全被倾覆了。我很清楚你们常有这样的问题:“这项事工还值得继续吗?”啊,亲爱的朋友们,神从未停止工作。祂一直在这个危机中作工,我们现今虽然无法眼见,但是终究是会见到的。我们会看到在山西发生的那可怕的事件中自始至终都有祂的作为。我们现在虽然无法完全理解神的旨意,但是有些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:那就是神的工作必须继续,直到完成。全地福音化(The evangelisation of the world)是神清楚启示的目标,而且我们也明白,因此福音工作必须在中国持续下去。神呼召了你们,祂呼召了我们中间的每一位去继续,尽管去年出现了各种的难处。祂呼召我们中间每一位在各样的层面挺进——我们中间可以回去的人,还有你们,亲爱的朋友们,多年来,或者近年来援助我们的人,神都呼召我们要挺进。
对站在人生之槛的年轻弟兄和年轻姐妹们,我有一言相告,你们的人生刚刚开始。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。你们说过——不然你们不会在这里——你们曾对主耶稣基督说过:“主啊!主!(Lord and Master)”你们说得很好,因为祂就是主。但是还有一个问题:你们有没有从你们的主那里找到你们一生的工作?那是我们必须从主人那里才能找到的。你们有没有去到你们的主那里对祂说:“主,你要我作什么?”不断地问直到神清楚地带领你。哦,我清楚地知道,如果每一位神的儿女都在主耶稣基督面前诚实地说这话,中国就不会缺少工人,中国的事工就不会缺少经费,也不会缺少为中国的代祷声。哦,亲爱的朋友,想想那些需要被填补的空缺。山西省内十一个宣教站里的每一位同工都进入了荣耀![51] 想一想。十一个宣教站全军覆没。此外这一省中还有两个宣教站的资深同工被主接去。哦,这些空缺都需要被填补。
[1] J. E. Mathieson 是迈尔德梅礼堂的住堂干事(Superintendent of Mildmay),内地会常年租用该礼堂的6号房间举行周六下午4 – 6点的宣教祷告会,并经常租用近三千席位的大堂举行宣教分享聚会。(参:“Address by J. E. Mathieson, ESQ,”in In Memoriam: J. Hudson Taylor, CIM, 1905.
[2] 从山西生还的有:丁良才夫妇、冯贵珠姑娘、古姑娘、姜玉贞姑娘、盖落漥牧师、许春江医生、葛姑娘、和思义姑娘、和二姑娘 、简为政教士、陆义全教士、索行仁牧师夫妇;从直隶生还的有:贾贵安姑娘、纪正纲夫妇;从河南生还的有:孔好义夫妇。名单取自:“ Address by Mr. Theodore Howard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March 1901, 36-37。
[6] Elizabeth R. Leach nee Lutley, The Life Story of Albert Lutley, 2018, unpublished, 51.
[7] 照片来源: Leach, The Life Story of Albert Lutley, 51.
[8] 原文:“Address by Mr. A. Lutley (From Hong-tong) 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March 1901, 37-38.
[9] 侯先生在陆教士之前的发言中提到,内地会89位驻晋宣教士中,47位殉道,42位逃生。发言末尾,他特别提到,若不是中国各地的部分封疆大吏和地方官预先警告了宣教士,并提供实际的帮助,其他省份也会出现大批宣教士殉道的情况,总体死伤人数势必更为严重。(“Address by Mr. Theodore Howard, ” 36-37.)
[31] 原文:“Address by Mr. F. C. H. Dreyer (from P’ing-yang Fu)”,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March 1901, 43-44.
[32] 当指魏美例和苏梅兰在孝义遇害的故事。
[33] 原注:发刊时,这一队宣教士已安抵汉口。
[34] 艾师母闺名 Elizabeth Graham,出生于宣教士家庭,以家庭教师身份赴华,成为美国公理会宣教士艾渥德牧师(Rev. Ernest Richmond Atwater)的续弦,照顾他的四个子女,庚子教难期间,她已身怀六甲,不幸于8月15日那天与其他宣教同工一起在汾州城外被枪杀。这是她生前写给亲友的最后一封信。
[35] 庚子教难这一年,剑桥大学古典学毕业的海恩波(Marshall Broomhall)接任内地会会刊《亿万华民》的编辑,从生还的同工手中收集整理庚子教难死难者的生命故事和遗言遗书,并结集出版了Martyred Missionaries of the China Inland Mission, with a record of the Perils and Suffering of some who Escaped(London: Morgan & Scott, 1901),序言日期为1901年1月,赶在纪念大会前付印。后来再修订出版 Last Letters and Further Records of Martyred Missionaries of the China Inland Mission,以资纪念。海教士是戴德生的外甥,1890年赴华,曾接任剑桥七杰之一何斯德(D. E. Hoste)出任晋南监督, 1898年因妻子病重而返英,由陆义全接任晋南监督。
[36] 时任山西巡抚的毓贤,在7月9日,将所有在太原府避难的宣教士押到衙门,杀戮殆尽,无一幸免。
[37] 此三人为:7月13日在山西泽州(今晋城)被车碾死的米姑娘(Hattie Jane Rice),8月11日在湖北云梦(Yun-meng)伤重不治的胡姑娘(Mary Elizabeth Huston),8月6日在湖北应山(今广水)病逝的顾纯修师母(Mrs. E. J. Cooper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