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0402 余华谈中国年轻人

shiyi18

中国人的愿望
余华谈中国年轻人为何不再愿意为私营企业工作
小说家认为，在当今中国，稳定胜于进取
余华插图
插图：Dan Williams
2024年4月2日


宇宙的最深处到底有什么？这是一个科学尚未回答的问题，但今天中国的大多数年轻人已经有了答案。他们认为，宇宙的尽头不是银河系、仙女座或金星座，而是一份政府工作。

观察改革四十年来中国年轻人对政府工作态度的变化，可以发现中国社会结构发生了深层次的变化。

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初期，城镇居民的政府工作岗位分为三类：集体岗位（街道办）、一般岗位（全民办）和干部岗位（工办）。干部职务相当于今天的公务员制度。当时，所有年轻人都渴望有机会进入这一系统。但到了 20 世纪 90 年代，这已经不再是他们所渴望的了。


如果我们用走路来形容 20 世纪 80 年代的经济发展速度，那么到了 20 世纪 90 年代，它就像一匹奔腾的骏马。尤其是大学毕业生，他们放弃了官僚体制，转而寻求在外国公司或合资企业就业，或创办自己的公司。这样做的动机显而易见：在私营部门，他们可以赚得更多，甚至可能多得多。

仅在 1992 年，就有超过 12 万名干部级官僚--当时政府各部门的骨干--辞职到私营部门工作。看到市场经济带来的巨大机遇，一些人到外资企业或合资企业谋职。其他人则动用自己的积蓄，向亲朋好友借钱，创办了自己的企业。他们中最杰出的人后来成为了中国最著名的企业家。那些投身私营企业的人将其形容为 "跳入大海"，因为市场经济被比喻为汪洋大海。

但随着中国经济增速放缓，年轻人开始重新燃起对政府系统内工作的渴望--这一次，他们的渴望更加强烈。这就是所谓的 "上岸"。

近十年来，中国大学毕业生申请公务员职位的人数激增。2023 年，约 280 万报考者通过公务员考试，追逐约 3.9 万个职位。媒体形容这是 "兵马未动，粮草先行"。

更重要的是，拥有学士学位不再是优势，至少需要拥有硕士学位。而要使申请具有真正的竞争力，则需要博士学位。


劳动力市场的激烈竞争使年轻求职者失去了选择就业的能力；只要有一份安稳的政府官僚工作，无论在哪里，无论工作性质如何，总会有大量的求职者。2020 年，杭州的一个小区政府成为新闻焦点，因为在申请一个空缺职位的人中，有来自中国最负盛名的大学的博士。在偏远的西藏阿里地区，生活条件极其艰苦，2021 年，当地邮局的一个文员职位招聘广告吸引了 20813 份应聘申请。

停产、裁员、失业和破产已成为当今经济的关键词。对于中国年轻人来说，高薪工作已不再是万能的，他们想要的是在国家官僚体系内的稳定工作。在经历了三年的 "大封锁 "之后，不仅仅是年轻人意识到了这些官僚工作的重要性。每个人都是如此。

无论你被隔离在家多长时间，政府工作都是你唯一可以指望继续获得全额工资的工作形式。如果没有政府工作，下一次封锁一来，你的收入来源很可能就会被切断。这也是为什么 "天涯何处无芳草 "会成为当今中国网络流行语的原因。

中国人历来喜爱看手相，这是最简单、最直接的算命方式。过去，看手相的人会根据三条线来给人算命，这三条线分别代表一个人的寿命、事业和感情生活。现在的年轻人算命时，只关心事业线，只想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当官。

我不知道这些年轻人是如何发明这种新的占卜方式的，但我只能感叹官职的威力，因为他们现在甚至已经进入了中国算命的悠久传统。■

余华是一位小说家和散文家，主要以先锋小说著称。他的小说包括《活着》（1993 年）、《兄弟》（2005 年）和《第七天》（2015 年）。

本文由迈克尔-贝瑞翻译。